064 曹操之死的實與虛

在本期播客中，我们探讨了孙权杀关羽背后的复杂情感与历史背景。孙权在向曹操投降后，选择了偷袭关羽，背后是否有深层的怨恨？我们分析了《三国演义》如何通过虚构的情节，重塑了曹操与关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。曹操的多疑与关羽的忠义在小说中交织，形成了耐人寻味的对比。最后，我们讨论了曹操临终遗命中流露出的脆弱与英雄气概，揭示了历史与文学之间的微妙关系。

00:02:05:关羽的义与曹操的诺：历史与虚构的交织之旅

00:04:08:华佗与曹操：权力、背叛与最终的自我毁灭

00:06:09:医生、英雄、与历史的交织：三国演义的叙事之道

00:08:10:绝代英雄的最后遗愿：曹操的执念与真性情

00:10:11:《三国演义》中的曹操形象：历史与民间传说的对比分析

00:12:12:探秘历史形象与文学形象之间的差异：曹操的多个版本

文中引用的《鄴中歌》原文：

邺则邺城水漳水， 定有异人从此起，
雄谋韵事与文心， 君臣兄弟而父子；
英雄未有俗胸中， 出没岂随人眼底？
功首罪魁非两人， 遗臭流芳本一身；
文章有神霸有气， 岂能苟尔化为群？
横流筑台距太行， 气与理势相低昂；
安有斯人不作逆， 小不为霸大不王？
霸王降作儿女鸣， 无可奈何中不平；
向帐明知非有益， 分香未可谓无情。
呜呼——
古人作事无巨细， 寂寞豪华皆有意；
书生轻议冢中人， 冢中笑尔书生气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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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pisode Transcript

(00:04):
大 家 好， 我 们 继 续 来 读， 说 三 分 孙 权 杀 了 关 羽， 然 后 把 关 羽 的 头 献 给 了 曹 操，
按 照 历 史， 孙 权 这 时 已 经 投 降 曹 操， 孙 权 偷 袭 关 羽。
三 国 志 吴 主 传 的 原 文 是 其 意， 讨 羽 自 效， 祈 求 曹 丞 相， 您 同 意 我 讨 伐 关 羽 来

(00:26):
为 您 效 力。 三 国 志。
吴 书 大 量 利 用 了 东 吴 的 官 方 史 原 文， 但这 句 陈 寿 多 半 是 改 过 的。
东 吴 官 方 史， 不 大 可 能 把 孙 权 写 的 这 么猥 琐， 倒 像 是 陈 寿 作 为 一 个 蜀 国 人， 把
对 这 事 儿 的 深 深 的 怨 念 注 入 这 个 句 子 里。

(00:49):
杀 了 关 羽 后， 孙 权 要 把 关 羽 的 人 头 献 给曹 操， 是 很 自 然 向 主 子 报 功。
但 三 国 演 义 没 有 这 么 处 理。 他 说， 孙 权 把 关 羽 的 头 献 给 曹 操， 是 想
告 诉 刘 备， 真 正 杀 害 关 羽 的 是 曹 操， 你 要 报 仇， 找 曹 操 去。
这 个 虚 构 非 常 高 明， 不 是 高 明 在 写 孙 权的 心 机， 而 是 小 说 里 的 人 物 关 系， 有 两

(01:16):
段 感 情 需 要 了 结， 这 么 一 改 两 段 感 情 就都 凸 显 出 来 了。
第 一 是 刘 备 和 关 羽 的 感 情。 实 际 上， 三 国 志 里 只 有 刘 备 和 关 羽 亦 为
君 臣， 恩 由 父 子， 寝 则 同 床 恩 若 兄 弟 等 几 等 几 句 抽 象 的 话， 三 国 演 义 则 要 强 调

(01:39):
刘 关 张 兄 弟 之 情 是 感 天 动 地 的， 所 以 他要 在 第 一 时 间 告 诉 你， 关 羽 死 了， 任 何
人 都 知 道 刘 备 会 不 惜 一 切 代 价 为 关 羽 报 仇。
第 二 是 曹 操 和 关 羽 的 感 情。 历 史 上 曹 操 抓 住 了 关 羽， 然 后 又 放 关 羽
回 到 刘 备 身 边， 然 后 才 有 建 安 24 年 的 关 羽 威 震 华 夏， 吓 得 曹 操 想 要 迁 都。

(02:08):
两 个 人 的 感 情 纠 缠 很 深 很 复 杂， 三 国 演义 又 增 加 了 曹 无 数， 曹 操 对 关 羽 好 的 情
节， 还 增 加 了 关 羽 在 华 容 道 自 己 的 命 都不 要 而 放 走 曹 操 的 故 事。
这 么 深 的 感 情， 到 这 里 不 来 一 个 了 断， 行 吗？
三 国 演 义 写 的 是 关 羽 的 头 送 到 曹 操 手 里， 见 关 公 面 如 平 日 还 和 原 来 一 样， 于

(02:36):
是 说 话 说 的 啥？ 这 句 台 词 可 不 好 写。
曹 操 看 见 关 羽 的 头， 感 觉 大 概 有 点 像 史记 里 写 的 刘 邦 看 见 韩 信 的 头。
且 喜 且 怜 之 开 心 是 真 开 心。 这 样 一 个 可 怕 的 威 胁， 不 在 怜 惜， 也 是

(02:56):
真 怜 惜。 这 个 人 是 帮 助 自 己 解 决 过 大 麻 烦 的， 自
己 也 是 真 喜 欢 的。 于 是 曹 操 说， 云 长 公 别 来 无 恙， 这 是 个
很 小 的 细 节， 但 也 是 了 不 起 的 虚 构， 就 是 明 明 没 这 回 事 儿， 但 给 人 感 觉 曹 操 在

(03:17):
这 一 瞬 间。 就 是 会 说 这 个 话， 而 且 只 能 说 这 个 话 别
来 无 恙 这 四 个 字。 三 国 演 义 里 曹 操 对 关 羽 说 过 两 次， 上 一
次 是 在 华 容 道， 曹 操 哀 求 关 羽 放 过 自 己， 说 了 这 四 个 字， 这 一 次 是 曹 操 取 得
胜 利， 很 有 一种 洋 洋 自 得， 带 着 吸 血 的 口吻 说 这 四 个 字 把 同 样 的 细 节 放 到 截 然

(03:44):
相 反 的 情 景 里。 两 相 对 照， 会 产 生 最 具 震 撼 力 的 艺 术 效
果。 而 就 在 这 个 时 候， 三 国 演 义 写 关 羽 口 开
眼 动， 须 发 皆 张， 关 羽 嘴 巴 在 动， 好 像 要怒 吼， 眼 睛 睁 开 像 是 要 杀 人， 一 部 美 髯

(04:06):
也 好 像 飞 扬 起 来。 曹 操 吓 得 一 下 子 摔 倒， 从 此 病 重。
我 们 知 道 低 级 的 作 品 特 别 依 赖 巧 合。 所 谓 无 巧 不 成 书， 高 级 的 作 品 则 很 少 依
赖 巧 合 叙 述， 给 人 感 觉 是 存 在 一 张 无 形的 命 运 之 网。
人 越 是 挣 扎， 越 是 在 网 中 越 陷 越 深。 按 照 历 史， 确 实 也 是 关 羽 死 后 不 久 曹 操

(04:34):
就 死 了。 这 就 是 巧 合。
三 国 演 义 的 叙 事 反 而 给 人 感 觉 这 不 是 巧 合。
而 是 由 人 物 感 情 和 意 念 自 然 推 进 的 结 果。
曹 操 对 关 羽 有 且 喜 且 怜 之 的 感 情， 才 会对 人 头 说 那 句 话。
而 关 羽 作 为 小 说 里 忠 义 神 勇 的 英 雄， 死后 依 然 有 他 的 力 量。

(04:58):
不 管 怎 么 说， 华 容 道 放 走 曹 操 是 关 羽 亏欠 刘 备 的。
这 事 儿 之 后， 关 羽 和 曹 操 的 私 人 恩 怨 已经 了 结 了。
关 羽 要 进 的 就 是 君 臣 大 义， 他 的 梦 想 就是 杀 曹 操， 这 个 梦 想 要 给 他 实 现。
三 国 演 义 里 关 羽 是 义 绝， 这 下 真 的 把 关羽 的 义 写 到 了 绝 顶。

(05:24):
三 国 演 义 里 曹 操 是 坚 决， 接 下 来 写 曹 操的 死 也 要 突 出 他 的 奸。
三 国 演 义 又 来 了 一 个 超 时 空 挪 移， 把 华佗 的 死 挪 到 这 个 位 置。
华 佗， 大 家 都 知 道， 东 汉 末 的 神 医 沛 国 谯 县 人， 也 就 是 曹 操 严 格 意 义 上 的 老

(05:47):
乡。 按 照 三 国 志 方 纪 传 的 说 法， 他 确 实 给 曹
操 看 过 头 疼， 但 华 佗 是 读 书 人， 并 不 想 当 职 业 医 生， 更 不 愿 意 留 在 曹 操 身 边 做
私 人 医 生， 后 来 就 借 口 妻 子 生 病 回 家 了， 曹 操 发 现 他 撒 谎 后， 就 把 华 佗 抓 起
来 治 罪。 当 时 荀 彧 向 曹 操 求 情， 说， 华 佗 这 么 高

(06:11):
明 的 医 生 应 该 包 容 他 一 点。 曹 操 杠 劲 儿 上 来 了， 说 少 了 这 个 鼠 辈，
天 下 就 没 人 能 治 病 的 吗？ 到 底 把 华 佗 杀 了？
后 来 曹 操 最 喜 欢 的 儿 子 曹 冲 生 病 没 人 能 治， 曹 操 后 悔 了， 说 我 杀 了 华 佗， 害 死
我 的 儿 子。 据 考 证， 华 佗 死 在 建 安 13 年， 也 就 是 赤

(06:35):
壁 之 战 的 那 一 年， 换 言 之。 曹 操 病 死 的 时 候， 华 佗 已 经 死 了 十 多
年。 这 里 可 以 看 到 三 国 演 义 是 真 的 善 于 把
人 和 人 的 关 系 编 排 的 更 紧 密。 他 先 把 给 关 羽 刮 骨 疗 毒 的 无 名 医 生 设
置 成 华 佗， 这 时 候 又 让 华 佗 来 给 曹 操 看病， 于 是 华 佗 又 成 了 关 羽 和 曹 操 之 间 的

(07:00):
一 面 镜 子。 关 羽 是 刮 骨 疗 毒 的 时 候， 谈 笑 自 若 和 华
佗 肝 胆 相 照。 而 华 佗 对 曹 操 说， 你 脑 子 里 有 让 你 头 疼
的 东 西， 我 给 你 动 手 术， 把 它 取 出 来。 曹 操 大 怒， 你 是 想 谋 杀 我 吗？
于 是 把 华 佗 丢 进 大 狱。 华 佗 的 真 实 用 意 是 什 么？

(07:21):
是 想 给 曹 操 治 病， 还 是 想 杀 死 曹 操？ 三 国 演 义 没 有 明 确 交 代 读 者 自 己 理 解，
反 正 华 佗 是 唯 一 有 可 能 治 好 曹 操 的 人，而 曹 操 不 信 任 华 佗， 最 终 甚 至 杀 掉 华
佗。 其 实 也 就 是 杀 掉 自 己。
曹 操 的 基 本 性 格 特 征 是 多 疑， 他 靠 自 己的 多 疑 躲 过 多 次 危 险， 但 最 终 也 死 在 自

(07:48):
己 的 多 疑 上。 君 以 此 兴， 必 以 此 亡。
就 是 这 个 命 运 写 完 这 个 虚 构 的 华 佗 的 故 事 之 后， 三 国 演 义 还 写 了 不 少 细 节，
史 料 当 中 大 多 有 依 据， 举 几 个 例 子。 第 一， 曹 操 接 到 孙 权， 上 书 孙 权 说 天 命

(08:09):
已 经 改 了。 魏 王， 您 应 该 当 皇 帝。
曹 操 看 了 大 笑， 说， 这 小 子 是 想 把 我 放 在 炉 火 上 烤 吗？
这 是 写 曹 操 临 死 前 依 然 气 概 豪 爽， 目 光如 炬。
孙 权 那 点 小 九 九 看 得 透 透 的， 而 曹 操 最终 决 定 没 有 迈 出 那 一 步， 苟 天 命 在 孤 孤

(08:33):
为 周 文 王 矣。 我 到 底 够 不 够 当 个 天 子 儿 子 决 定 吧。
这 是 表 现 他 性 情 中 豁 达 的 一 面。 第 二， 曹 操 做 了 一 个 梦， 梦 见 三 马 同 槽
三 匹 马 在 同 一 个 马 槽 里 吃 草， 这 是 预 示司 马 懿 司 马 师 司 马 昭 父 子 将 来 要 夺 曹

(08:55):
家 天 下。 这 今 天 看 来 是 迷 信， 但 属 于 流 传 极 广 的
经 典 老 谣 言。 晋 书 这 样 的 正 史 也 写 了 三 国 演 义， 也 照
着 写。 第 三， 曹 操 临 终 前 安 排 后 事， 除 了 谁 当
继 承 人 这 种 大 事， 也 考 虑 了 一 些 非 常 琐碎 的 小 事。

(09:17):
他 把 平 时 收 藏 的 香 料 拿 出 来 分 给 自 己 的 姬 妾， 说 我 死 后 你 们 要 多 做 针 线 活，
做 丝 绸 鞋 面 的 鞋 子 卖 了， 还 可 以 得 到 点钱 养 活 自 己。
又 让 姬 妾 们 都 住 在 铜 雀 台 里。 祭 祀 自 己 的 时 候， 他 们 要 表 演 歌 舞。

(09:40):
曹 操 的 这 个 遗 命 引 起 很 多 争 论 和 感 慨，这 显 得 一 点 英 雄 气 概 都 没 有， 特 别 儿 女
情 长。 但 也 有 人 觉 得， 一 般 来 说， 人 之 将 死， 其
言 也 善 临 终 前 总 得 留 下 点 高 大 上 的 遗 言， 可 曹 操 就 碎 碎 念 说 这 些。

(10:01):
不 是 显 得 特 别 坦 然 特 别 真 性 情 吗？ 能 够 这 么 坦 然 的 儿 女 情 长， 不 是 另 一种
意 义 上 的 英 雄 心 胸 吗？ 反 正 这 个 一 命 非 常 戳 心。
后 来， 晋 朝 灭 掉 东 吴， 东 吴 名 将 陆 逊 的 孙 子 陆 机 到 洛 阳 来 做 官， 有 一 次 查 档

(10:22):
案， 读 到 曹 操 的 这 份 遗 命， 一 下 子 就 觉 得 被 戳 到， 于 是 写 下 一 篇 著 名 的 文 章
调。 魏 武 帝 文 陆 机 有 当 时 顶 级 的 文 笔， 他 用
流 光 溢 彩 的 文 字 赞 美 曹 操 的 功 业， 实 在是 威 震 天 下， 然 后 笔 锋 一 转， 说， 你 说 这

(10:43):
些 琐 碎 的 事 情 干 什 么 呢？ 不 过 是 让 后 来 的 帝 王 耻 笑 你 没 有 格 局
吧？ 道 理 是 这 么 说， 可 有 些 事 讲 道 理 没 用
啊。 陆 基 说， 皆 大 练 之 所 存， 故 虽 折 而 不 忘。
人 总 有 最 留 恋 的 东 西， 再 聪 明 又 有 什 么用？

(11:04):
陆 基 在 曹 操 身 上 看 到 了 极 致 的 强 大 与 威 势， 又 看 到 了 极 致 的 脆 弱 与 执 迷 这 两
种 相 反 的 特 质， 奇 妙 的 结 合 在 曹 操 身 上， 读 到 曹 操 的 这 份 遗 命， 陆 基 这 么 想，
后 来 还 有 无 数 文 人 也 有 类 似 的 感 慨。 所 以 在 中 国 文 学 史 上 有 一 个 专 门 的 诗

(11:27):
歌 题 材， 就 叫。 铜 雀 记， 曹 操 临 死 前 还 挂 念 自 己 那 些 留
在 铜 雀 台 上 的 歌 姬， 这 些 诗 歌 就 写 歌。 姬 们 后 来 生 活 在 铜 雀 台 上， 只 能 远 眺 铜
雀 台 之 外 的 夕 阳 残 月 松 涛 张 水 有 多 么 孤 单 寂 寞。

(11:51):
三 国 演 义 显 然 也 意 识 到 这 个 细 节 特 别 抓 人， 所 以 写 到 小 说 里 来 了， 写 了 这 么
多。 有 历 史 依 据 的 内 容。
之 后， 三 国 演 义 又 搬 来 一 个 让 无 数 人 信以 为 真 的 民 间 传 说。
曹 操 的 72 疑 冢， 曹 操 这 辈 子 结 了 太 多 仇 家， 刨 了 太 多 人 的 坟， 所 以 他 特 别 怕

(12:14):
别 人 挖 自 己 的 墓， 因 此 设 立 了 72 座 假 墓。
所 谓 遗 嘱， 历 史 上 没 这 事 儿， 曹 操 确 实 亏 心 事 儿 多， 但 他 的 应 对 是 豁 达 的， 丧
事 从 简。 不 用 陪 葬 太 多 好 东 西 并 没 有 72 疑 冢 这
一 说。 不 过 曹 操 多 疑 的 形 象 太 深 入 人 心 72 疑

(12:38):
冢 这 个 说 法 和 这 个 形 象 又 太 匹 配， 所 以不 知 道 多 少 人 信 以 为 真。
毛 宗 岗 本 的 三 国 演 义 里 多 了 一 首 之 前 版 本 没 有 的 夜 中 歌， 夜 城 的 夜， 对 曹 操
的 人 生 发 出 感 叹， 这 首 诗 文 字 不 精 致 去。
但 气 象 着 实 不 错。 确 实， 我 被 普 通 人 不 管 怎 么 评 价， 曹 操

(13:03):
大 概 都 难 免 显 得 书 生 气。 不 过 下 一 次 我 们 还 是 想 总 结 一 下 历 史
人 物， 曹 操 和 三 国 演 义 所 塑 造 的 曹 操， 两 者 有 什 么 不 同？
好， 我 们 今 天 先 读 到 这 儿， 感 谢 你 的 收 听， 还 希 望 你 能 点 赞 留 言 转 发 这 个 频

(13:23):
道。 也 希 望 大 家 能 找 到 一 本 自 己 喜 欢 读 的
书， 我 们 下 次 再 见。